年夏天,在拿了柏林电影节的金熊、《白日焰火》也上映完毕后,导演刁亦男在百无聊赖地看新闻。突然,一条消息吸引了他,映照了他此前的一个灵感。
新闻里讲述,一个东北大哥在哈尔滨附近杀了一个警察越狱,在山上藏了大概一个礼拜后,实在扛不住饥寒,就到村里的小卖店讨吃喝,在小卖店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赏金10万。想到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值过这么多钱,他决定把这笔钱留给侄女……
经考证,这个大哥就是图片中的高玉伦。他的故事,便是《南方车站的聚会》在现实中的原型。当然,刁亦男做了很多艺术化的加工。
1.缘起
时间倒回六年前,49岁的高玉伦还在村里种地。
年12月6日,黑龙江延寿县延河镇万宝村的一位王姓村民家杀了头猪准备过年,邀请亲朋邻居吃饭。
高玉伦在席间喝了酒,听到同村的李德玉说自己给孙女买了楼房,觉得对方是在炫耀,双方发生口角。高玉伦手持杀猪刀,捅在了李德玉右胸。
在被人拉开后,高玉伦返回家中,又拿着斧头、菜刀来到王姓村民家。不过,试图再次行凶的高玉伦,被左邻右舍拉住,随后警察赶到,将高玉伦抓走。
另一边,医院抢救,最终医治无效身亡。
时间很快来到了年,无论是李家还是高家,都没能过上一个团圆年和安生年。
高玉伦一审被判处死刑,羁押在延寿县看守所监室。睡在他邻铺的,还有两位重刑犯,一个叫王大民,一个叫李海伟。
王大民是个惯犯,几进几出,此次涉嫌故意伤害罪和盗窃罪,而李海伟和高玉伦一样,都涉嫌故意是杀人。
同处一室,三人逐渐认识,高玉伦和王大民也渐渐发现,看守所夜间值班管教民警段某某,有提审在押人犯时不锁监门的习惯。
他们看到了“漏洞”,以为里面透着生机。他们悄悄准备了绳子和毛巾,日夜谋划着。
可能是感觉人手不够,为了确保越狱成功,他俩又将29岁的李海伟拉入伙。
2.越狱
年9月1日晚,孩子们新学期的第一天。高玉伦以给家人打电话为名,要求管教民警段某某提审。
9月2日4时30分左右,段某某将高玉伦提出监室至值班室内。果不其然,段某某并没有将监室的门锁上。王大民随即行动,把监室内的监控摄像头扭转,然后轻轻拨开监室门,李海伟紧随其后。
二人逃出后,靠在了值班室外。
高玉伦打完电话,瞥见了王大民和李海伟已经到位,便趁段某某不备,突然从其身后勒住段某某颈部。王大民、李海伟见状,一起冲入室内合力将段某某按倒在地。
三人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绳子和毛巾,又从值班室办公桌抽屉内拿出手铐铐住段某某双脚,一番较劲后将段某某制服。后据医学鉴定,段某某因生前颈部被扼压及勒压、口鼻被捂压或堵压致机械性窒息死亡。
杀死段某某后,三人将其警服瓜分。王大民上身穿深蓝色警用春秋常服,还换上了皮鞋;高玉伦穿浅蓝色长袖警衬;李海伟穿浅蓝色短袖衬衫。
随后,王大民从段某某兜内翻出钥匙,打开前厅大门,3人在53秒内,先后走出看守所。
高台上的值班武警(哨兵),发现了三人的异常,随即询问,三人不理,值班武警立即鸣枪示警,3人闻枪声逃离。
袭警越狱的消息传出后,舆论沸腾。
当地公安部门为了尽早将逃犯捉拿归案,避免再生伤害,也不得不公布了事发时的监控视频和三人信息。
3.追捕
9月2日上午,黑龙江省公安厅刑事侦查总队发布通缉令,对提供重要线索或直接抓获犯罪嫌疑人的,每抓获一人将给予人民币10万元的奖励。
随后,网上有传言三人中的两人已经被抓获。当天下午,央视新闻便辟谣,消息不实,三人均在逃。
9月3日上午,当时还没有休刊的京华时报报道,哈尔滨市公安局已经全警参战,部署在延寿县缉捕的已达一千多警力。其中,武警哈尔滨支队出动余人。
9月3日晚,武警黑龙江总队二支队侦察排长冯皓楠和三名特战队员以及两名特警,在延寿县玉山村村部待命。
当晚八点左右,冯皓楠等人接到村民举报,村内发现可疑人员。冯皓楠随带领3名特战队员立即出动搜寻,在一篱笆墙下抓获一人,经辨识,系三名逃犯中最年轻的李海伟。
年9月4日0时50分许,在延寿县青川乡新胜村,经村民举报,王大民被擒。
连续两天抓两人,抓捕行动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但是头号人物、年纪最大的高玉伦,却迟迟不见踪影。
4号过去了,5号过去了,6号过去了……
一直到9月11日,高玉伦突然现身延寿县青川乡合富村西王家屯。
4.落网
高玉伦有惊无险的落网。但是对于当时高玉伦现身时的场景描述,却陷入了罗生门。
新浪网采访了高玉伦的侄女的丈夫汤大名(音译),汤大名表示,当天17时许,高玉伦突然出现,到他家讨饭吃,“瘦得家里人都不认识”。
正当高玉伦侄女给高做饭时,汤大名的父亲给他弟弟递了个眼色,二人用塑料绳子将高玉伦捆住。其描述称,“高玉伦一怒,踹了我父亲一脚,说‘连你都出卖我’。”
图片来自法制晚报
《法制晚报》的报道则称,当地村民表示,11日当天,高玉伦侄女家摆宴席,至下午4点多时,高玉伦突然出现,高玉伦的亲家公掏出手机说“你吃着,我报警”。随后,高玉伦淡定吃饭,还喝了半杯白酒。不过,这一说法被汤大名否认。
另据新华社报道,17时左右,高玉伦被抓获。当时,高玉伦被押着坐在沙发上,还淡定对民警说,“这手勒得受不了了,能不能给我松一松啊?”
彼时,还没有落马的时任哈尔滨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任锐忱对高玉伦进行了简短审讯。
9月12日,成都商报记者采访了高玉伦母亲冯桂兰,冯氏言:“我一天到晚寻思。也希望能抓着他。抓不着,他遭罪,越来越冷了,吃啥喝啥?抓着好,抓着算了。愁是一天,乐呵也是一天。”
这则报道称,在村民口中,高玉伦对其母亲很孝顺。
当记者问及高玉伦是什么样的人时,冯氏自言,“外向人,性格大大咧咧,不抠抠索索。我儿在家孝顺。吃的喝的穿的戴的,不拒我。去年母亲节,带我到县上给我买了好几身衣服。”
在这场采访中,冯桂兰还透露了更多信息。高玉伦四个兄弟一个妹妹,家中排行老二。
高玉伦18岁那年,父亲因膀胱癌去世,母子6人相依为命。高玉伦的媳妇则在年喝农药而死,原因是夫妻吵架。
5.赏金
年10月18日,延寿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是当初的赏金,却牵扯着一些人的八卦心。
法制晚报采访了在抓捕高玉伦一案中建功的汤金海。汤金海表示,他们家拿到了15万元,一分不少。“我本来就不是冲着钱去的,我不会去问这些。”(赏金后来提高到了15万)
后来,有传言,高玉伦是“自投罗网”,一切都是他有意为之。民警又前往汤家调查,最后维持了原来的奖赏。
而在抓捕王大民时建功的李某,则表现出了明显的失望和不满。李某称,“我一直以为他们最低会给我10万元左右,最后却说只给5万。”为此,他跟乡*府理论了三四十分钟。
相比汤金海的说辞,李某则毫不掩饰自己想要这笔钱,“老婆有心脏病、脑梗塞等病,一直想给她做手术都没钱;另外想给儿子买辆出租车,让他跑出租;家里的那辆农用拖拉机已经用了三四年了,爬坡很吃力,需要换个新的农用拖拉机。”
至于为什么“15万变成了5万”,李某讲述,他被告知,举报王大民的15万元奖金,其中7.5万元被分给了抓王大民的有关人员,而另外2.5万元给了同村村民刘辉。
至于为什么分给刘辉,李某则表示,刘辉是早上4点多钟发现王大民的,自己举报是在晚上9点多钟。但刘辉的举报并没有抓到人,是根据他的举报才抓到了人。“还给他那么多钱。这太不公平了……”
年11月13日,距离三人越狱过去了一年有余,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高玉伦、王大民、李海伟暴动越狱、故意杀人、故意伤害、故意毁坏财物、盗窃一案公开宣判。
高玉伦犯暴动越狱罪、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
王大民犯暴动越狱罪、盗窃罪、故意伤害罪、故意毁坏财物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并处罚金00元;
李海伟犯暴动越狱罪、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
注:信息梳理来源于哈尔滨市检察机关起诉文书、法院判决文书、新华社、新华网、央广网、央视新闻、法制晚报、新京报、京华时报、新晚报、东北网等。